时值半年末，银行人忙得不可开交。
“最近一个月几乎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，打电话、拜访客户、外出‘扫楼’……可是半年贷款任务依旧没有完成。”7月4日上午，《金融时报》记者见到陈娟（化名）时，她显得有些沮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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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娟是某大型银行北京西直门支行的个人信贷经理，她告诉记者：“她所在的支行科室有6个像她一样的个人信贷经理，每个人的全年贷款任务是24000万元，包括个人房贷、消费贷、经营贷等，按季度进行考核，6月末6个人的任务全都没有完成。”
“不仅存贷款，还有信用卡、理财、保险、个人养老金账户，各种考核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”在股份制银行工作的莉莉（化名）也有同感。
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？
“扣当月奖金、扣半年绩效，有的银行还有末位淘汰制。”陈娟说。
“银行这两年一直在降薪，本来奖金就不高，扣完就更低了。”莉莉直言。
为了完成业绩考核，银行人使出了浑身解数——一些银行员工正在通过“网购”平台来完成指标任务。《金融时报》记者调查发现，拼多多、淘宝等各大电商平台上，存贷款、信用卡、个人养老金开户都成了被明码标价的商品。
银行打工人“窘迫”的工作现状背后，折射出银行业当前面临的盈利承压、息差收窄、竞争加剧、优质资产难以获取等多重挑战。
“银行人一直都很难”
80后的郑飞（化名），是一家股份制银行北京呼家楼支行行长。
“银行人一直都很难，现在是难上加难，以前半年末冲存款，今年还要冲贷款。我们支行信用类贷款余额增量全年任务是3500万元，半年末增量才刚过800万，完成率仅20%出头。”郑飞摇了摇头。
北京一家商贸小微企业负责人告诉《金融时报》记者：“每逢季末、半年末、年末等时点都会有很多银行业务员打电话或者登门拜访，请求存款、请求开户等。但这个半年末却有所不同，请求贷款的银行特别多，利率一家比一家优惠，不过我们公司暂时没有贷款需求。”
另外一家从事视频制作的小微企业财务负责人也表示：“以前只听说银行主动上门拉存款，没听说贷款主动找来的，现在银行经常主动上门了解企业贷款需求。”
“好客户身边围着一堆银行，大银行客户下沉，导致小微金融领域竞争激烈，银行之间不仅要拼贷款利率，还要拼服务。在优质客户面前，银行再也不是甲方了，手里有钱都贷不出去。”郑飞说。
中小银行揽储仍不遗余力
与贷款冲刺相比，半年末的存款竞争，显得“温和”许多。
“今年我们支行全年存款任务是新增2.5亿元左右，到6月末，增量是2亿元，计划完成率已经超过了80%。”某股份制银行中关村支行负责人郭鹏（化名）告诉《金融时报》记者。
“据我所知，今年上半年各支行存款任务完成的都挺好，好多都完成了。”郭鹏说。
然而，与大型银行和股份制银行相比，城商行、农商行等中小银行仍然对揽储不遗余力。
魏威（化名）是一家地方城商行的客户经理。“二季度我分到了900万元存款指标，6月中旬时还有将近100万元没有完成。”为了“拉存款”，他拜托了身边所有亲戚朋友，帮忙从他行把存款转入，并自掏腰包购买小礼物表示感谢，总算在6月底勉强完成了任务。
“银行对存款的考核有年中、年末和月日均。截至6月底前，如果成功推荐一个新客户，且新开账户月日均存款余额达到5万元以上，推荐人和新客户都可以获得100元的电话卡或消费代金券。”魏威告诉记者。
“网购”平台上完成任务？
莉莉最近为了每个季度200户个人养老金开户的任务，愁得团团转。
“亲朋好友都榨干了，只能想别的办法。”莉莉很无奈。
上个月她听说一些“网购”平台上有商家可以承接个人养老金开户业务，代价是需要一些费用，为了完成考核任务，也为了不被通报批评，莉莉决定试一试。
“当时我找商家代做了20多户，每户是90元，总共花了2000多块钱。”莉莉说。
《金融时报》记者在某购物平台上搜索“个人养老金开户”发现，大量商家承接个人养老金开户业务。各商家的广告语中写着“任务包完成，包成功，包售后”“行长来催不用愁，专业服务解忧愁”“真实地推，专业团队，不销户，可入金”……
记者以银行员工身份咨询了其中一位商家，客服人员介绍说：“只需要给其提供一个推广二维码，他们就可以帮助完成个人养老金开户业务。每单价格从70到120元不等，不同银行和地域价格不同。”
当被问及具体操作模式时，上述客服人员表示：“我们会做线下的推广，例如在超市、地铁站等人流密集的地方用返现、赠送小礼品等方式吸引人群，此外也会做一些线上的营销。”
记者调查发现，不只是个人养老金开户，信用卡、存款、贷款建额、数字人民币、手机银行等任务均可以在购物平台上“购买”。
“完不成任务的话，会被谈话、加班、扣绩效，与其遭受精神折磨，还不如花一两千元买业绩。”莉莉说。
银行业面临多重挑战
银行人全力冲刺“期中大考”的背后，是银行业盈利增速放缓和净息差持续收窄等严峻挑战。
根据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披露的数据，一季度商业银行净利润同比仅增长1.3%，增速同比下降6.1个百分点。
“各行营业收入都面临着比较大的回撤。”今年3月，光大银行行长王志恒在该行2022年度业绩发布会上，道出了银行业整体处境和共同面临的困难。
东方财富Choice数据显示，包括工商银行、招商银行、平安银行、兴业银行、浦发银行在内，共计13家上市银行的第一季度营业收入出现负增长。
从营业收入构成来分析，息差收窄是银行营业收入增速放缓的最主要因素。数据显示，银行业2023年一季度净息差为1.74%，较2022年四季度的1.91%下降0.17个百分点，再创历史新低。
“目前银行净息差处于历史最低水平，并且净息差仍然面临下行压力，稳定净息差是银行面临的一项重要工作。”邮储银行研究员娄飞鹏对《金融时报》记者表示。
值得关注的是，当前市场上优质资产难觅，不仅使银行信贷经理们“内卷”严重，也给银行息差改善增加了压力。
“‘资产荒’带来的资产配置压力，使新发放贷款定价下行，主要由于市场供求关系发生变化带来的价格下行，影响更大。”招商银行行长助理彭家文表示。
“面对‘资产荒’压力，银行需要从结构上多寻求机会。如围绕‘专精特新’、小微企业等发展零售信贷，从而稳定银行净息差。”娄飞鹏认为。
记者采访结束时，陈娟正要出发，去拜访一位从事物流行业的小微企业主。“最近行里推出了一款新的个人信贷产品，免抵押，还能随借随还，希望可以帮到客户。”陈娟又重新打起了精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