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博新经济研究院 滕泰 张海冰/文
2022年12月中国发布的《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(2022-2035年)》提出要发挥“消费的基础性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”,当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提出,要“着力扩大国内需求,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优先位置”,扩大内需已经成为目前稳增长的首要任务。在新形势下,扩大内需不能再走以往的老路,必须对消费基础作用和投资关键作用有深入的认识,才能更好地发挥超大市场的作用,为中国经济提供强劲的需求侧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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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确理解消费的基础性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
所有产品和服务都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,只有供给与最终需求相遇,才真正实现了价值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消费在总需求中处于基础和主导地位是正常经济的状态;而投资需求占比过高,则是赶超阶段、经济起飞阶段为了扩大投资而压缩人们的消费的非正常阶段特征。
在美国、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,最终消费GDP的比重已经普遍在70%以上,如2020年美国最终消费占GDP比重为82%,欧盟为74%,日本为75%,韩国为64%,印度为73%。
图1 中国与美国等国家最终消费占GDP比重对比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从中国的数据来看,2021年最终消费在GDP中的占比刚刚达到55%,对GDP增长的贡献率达到65.43%。如果要达到正常的市场经济的水平,更好地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,中国最终消费在GDP中的占比未来还有约20个百分点以上的增长空间。
1970年代以来,美国最终消费在GDP中的占比一直保持了震荡向上的趋势,2000年以后基本维持在80%以上,而资本形成占比则整体呈现下行趋势,目前维持的20%左右。
图2 美国最终消费占GDP增长比重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图3 美国资本形成总额占GDP比重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而从中国的数据来看,随着快速工业化进程的渡过,资本形成总额占比已经开始出现见顶迹象,最终消费占比也已经开始触底上升,有望进入类似美国1970年代以后最终消费占比持续增长,成为需求侧主要动力的阶段。
图4 中国最终消费占GDP增长比重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图5 中国资本形成总额占GDP比重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如何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
发挥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基础作用,一定要确立生产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消费的经济观念,只有为消费而生产才能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,才有终极意义,因此在走过特定积累阶段和起飞阶段后,必须持续提高消费在GDP的占比,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,根本出路在于提高居民可支配收入在GDP的占比。
根据测算,美国2020年个人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为83.55%,2021年79.92%,而中国为44.91%和43.34%。2021年,中国GDP总额为114万亿元,而居民可支配收入只有49.6万亿元。此外,印度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比重超过70%,德国等高福利欧洲国家略低一些,但是也高于60%。受中国影响,全球这个数据的平均值是60%。
假定中国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也是60%,而不是43%,那么2022年约120万亿的GDP中居民可支配总额就是72万亿,而不是52万亿,如果多出来20万亿居民可支配收入,中国的消费还会不会像当前这样低迷?如果消费繁荣了,企业产品需求旺盛,经济循环畅通了,中国经济当然会更好。
考虑到国民收入体制改革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,短期稳增长的政策至少不要扭曲正常的经济增长结构。在当前经济增速持续下行、收入增速持续下行、人口增速持续下行的大背景下,2023年扩大内需、稳增长的财政预算安排中,用于促消费的预算安排要与消费在GDP中的占比和基础作用、发展趋势相适应。目前中国最终消费在GDP中的占比已经达到55%,在扩大内需、稳增长的财政资源配置上,至少应当与这一比重相适应。
遗憾的是,疫情以来的过去几年,我们在增长的财政预算安排上,远远没有遵循这一原则。
2020年,面对疫情对消费和服务业的严重冲击,我们不是全力提振消费、促进服务业恢复,而是片面强调搞投资和制造业复产复工,结果造成当年投资对GDP增长的贡献高达91%,而消费贡献为负,还加剧了制造业的产能过剩和供给过剩,并造成2021下半年以来的持续经济下行压力。
2021年,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国家预算内资金推算数据为4.9万亿元[1],2021年地方政府专项债券发行额也达到约4.9万亿元,总计约为10万亿元。而用于补贴居民消费的财政预算基本为零。
2022年,我们用于稳增长、扩大内需的财政预算资金仍然几乎全部花在投资方向上。2023年,鉴于中央已经提出“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”、“把稳定和扩大消费放在优先位置”,在最终消费占GDP比重约为54.4%,资本形成占GDP比重约为43.9%(2021年数据)的背景下,能否设想把原本全部花费在投资领域的10万亿元财政资金中分出5万亿到6万亿元,用于补贴居民收入、拉动消费呢?
当然,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,除了改革国民收入分配、重新安排扩大内需的预算比例,还要建立与推动消费相适应的机制。在快速城镇化和工业化阶段,我国已经形成了一整套从上到下的投资驱动相关决策和执行机制——从中央决策部门到国家发改委的发展战略和规划司、固定资产投资司、基础设施发展司,财政部预算司、经济建设司,再到地方政府也有一套围绕选项目、报项目、批项目和投项目的决策机制和执行团队。
在这样的决策观念和决策体制下,以投资项目为核心的稳增长计划,不但在中央层面决策毫无障碍、容易通过,而且也能够获得实施的机制和财力保证。然而,我们对于促消费的相关决策和执行机制,还有待建立和完善。
多年来,我们曾经针对特定商品的消费补贴(包括免税),如家电补贴、汽车购置税减免等,2008年时的家电下乡等做法也曾取得了较好的效果。然而,针对特定商品的补贴,因为大部分利益落到生产企业手里,结果不但没有促进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提高并扩大内需,反而因为补贴了生产,从而造成更大的产能过剩、生产过剩,加剧了需求不足的矛盾。
为了扩大内需,畅通中国经济内循环,未来促消费的机制和政策,应该从收入端入手,长期致力于促进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的提高、社会保障水平的提高,短期完善直接发钱、发消费券等从收入端促消费的工作机制。
如何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
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,首先要对于中国已经过度依靠投资拉动有更深刻的认识,主动压缩政府性投资规模,减少挤出效应,将资金转移到扩大消费需求上。
2021年,中国GDP规模为114万亿元,全社会固定资产完成额为55.29万亿元,占GDP的比重为48.34%;而同期美国、欧洲等国投资占GDP的比重只有20%强,印度这一比重为27%。
假定未来10年中国GDP增长为4%-5%,则10年后中国GDP增长将到150-180万亿,如果中国用十年时间把投资率降到正常的20%~25%的水平,那么十年后中国每年新增投资规模也只有30-40万亿元。从当前的每年55万亿,到十年后的每年三、四十万亿,中国固定资产投资总量未来不可能保持高增长,甚至未来将不可避免地出现零增长、负增长。
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,必须减少和消除无效投资,增加有效投资和关键搞投资。政策性投资在选择项目时,需要以“微观有效益、宏观有乘数”为标准。从微观效益来看,既要追求民生、环保等社会和生态效益,更要注重投资回报为正的经济效益;从宏观乘数来看,增加一笔投资,都应该创造3倍以上的市场需求,尤其要依靠和带动民间投资。
首先,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要重视项目投资回报。如果按照市场经济规律,投资由市场主体自主决定,那么项目决策必然要考察投资回报率,投资回报率如果低于融资利率,或低于社会平均利润率,项目大概率被否决。
而财政主导的投资往往因为有一定的社会效益而忽略了投资回报,从而导致大量资金投向无效项目、低效项目,这是对财政资源的极大浪费,结果不但加重地方政府债务负担,长期还会酿成系统性风险。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,应当牢牢把握住“不低于社会平均利润率”的投资标准,既追求社会效益,也要讲求经济效益。
其次,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要注重乘数效应,要找到高乘数的投资项目和投资领域。早在2014年,中国北方省份就出现了一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超过该省GDP的情况,说明一块钱的固定资产投资下去,还产生不了一块钱的GDP,乘数效应小于1。而当前每一元钱的财政资金如果用来发消费券,可以带来3到5倍的乘数效应。建议未来政府财政资金主导的基本建设投资项目,一定要评估其乘数效应,最好不低于3倍。
第三,发挥投资关键作用,要带动和依靠民间投资。2016年以来,民间投资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的比例逐渐进入下降走势,从之前的80%以上,下降到在疫情之前的60.58%,以及现在的55%左右。其中既有民间投资逐利而动的周期性因素,也不能排除结构性因素和体制性因素的影响,例如民营企业在获取资金、土地等要素上的成本过高、部分行业仍然存在民企进入的“玻璃门”,等等。
图6 民间投资占比出现大幅下降
资料来源:同花顺iFinD
不久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,要从制度上、法律上、政策上、舆论上支持民营经济发展壮大,发改委等部门也发文支持民间投资。为了提振民营经济信心、促进民营投资,还应全面检查并取消涉及民营企业的不合理投资限制和各种潜规则,加快政府部门、国有企业和财政项目对民营企业的欠款支付,从货币政策方面,尽快运用降息等价格型工具,降低民营企业融资成本。
总之,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,是新时期我国扩大内需的重大战略转变,是顺应我国经济增长动力结构转型、满足人民美好需要、畅通内循环的必然要求。
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,必须建立数量和比例的指标,并从深化国民收入分配体制改革、扩大内需的财政预算安排上做出具体的改革安排;作为保证;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,也必须建立政府投资的质量指标,把有效的资金用在刀刃上,宏观上有乘数、微观上有效益,还要依靠和带动民间投资。(首发第一财经)
[1] 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国家预算内资金的金额最后一次发布是2017年,为3.87万亿元,2021年数据是根据此后发布的同比增长数据估算而得。